叙事医学，医学叙事13——漂亮的小姐姐为什么那么开心? 脑子里真有问题

我的神经外科专业的启蒙地是在南方医院神经外科。当时我们自己的医院还是一个空中楼阁的“图纸医院”，我们这帮医生就被送到军医大学附属医院边进修，遥遥无期地等着医院开业。

进修医生就是干住院医师的活，跟着上级医生，查房、写病历、做手术、换药，各种临床实践都要接触，是一个快速成长的阶段。

有段时间，一个患者引起了我们进修医生的注意，这是主任在门诊收了一个年轻的女患者住院，姑娘长相甜美，身材高挑，走在大街上绝对是回头率百分之百的“小姐姐”。来就诊的原因是头痛，家属还反映姑娘的性格跟以前大不一样，动不动就傻笑，好像见谁都开心。

那个年代，CT还是稀罕的设备，入院后检查得耗点时间。这姑娘除了有些头痛，没有肢体活动障碍，因此闲来没事就在病房里到处溜达，见谁都甜甜的一笑（或许也是傻傻的一笑），熟不熟的人都这样，闹得有些患者家属莫名其妙的，有那些敏感一点的家庭主妇，见了这姑娘就拎着老公的耳朵躲开。

我们照例每天要查房，跟这个女患者是天天打照面，姑娘长得美，由不得就要多看几眼，姑娘像个人来疯似的跟谁都笑嘻嘻，我们感觉那姑娘的眼神好像就是盯着自己一样。

下了班进修医生都会在一起聊聊天打发时间，那年代也没啥别的娱乐或者电子产品。有一天同宿舍的进修医生幽幽地来了一句：那个姑娘长得可真好看。

我知道他说的是谁，我也觉得她长得好看啊。

“她一见了我就笑”，这哥们又来了一句。

我咯噔了一下，她见了我也笑啊！

“也不知道这个丫头得的是什么病，看起来能走能动的，不像是多严重的病啊。要是早几年碰到这样的姑娘，我都要追她了，现在都有老婆了，没条件了啊！”

我心里嘀咕：“兄弟，你可要把握住啊，你可是有老婆的人，再说，医生跟患者，这是多复杂的关系啊。”

但话又说回来，我觉得那姑娘看我的眼神也是不一样呐！这到底是咋回事？这看病还看出暧昧关系了？

过了几天，到了主任大查房的日子。到这个患者床边查房，主任问了患者几个很平常的问题。

比如：“你老家是哪的？”

姑娘答：“河南”

“河南哪的？”

姑娘迟疑了，想了半天，转头问她哥哥：咱家是河南哪的？

主任接着问：你能记住你哥哥的BB机（BB机是个时代产物，不认识的可以找度娘）号码吗？

姑娘又迟疑了：“记不住。”

“那我说个数，你能记住吗？”主任收了个7、8位的数字。

那个姑娘努力的记，过一会让她复述，复述错了。

接着查颅神经、肢体肌力、肌张力、各种反射，这些好像都没有多大问题。

“这个可能是什么位置的病变？”主任发问了。

我们几个进修生胆大的摇头，胆小的低头看鞋。

“这个很有可能是额叶的病变，跟CT室联系一下，尽快做个CT，要加增强。”那个年头做CT都是要排长队的。

过了两天，CT结果出来了，报告写的是“左额叶巨大脑膜瘤”。主任就是主任啊，不得不服！

那么这个患者为什么会出现那些奇怪的表现呢？

我们先来认识一下大脑的一部分：额叶。

人的大脑半球每侧都有四个脑叶，在大脑最前部是额叶（摸摸自己额头，那里边就是额叶）。大脑前额叶皮质有着广泛的神经联系和复杂的结构图式，以及丰富的、复杂的双向性联系，它是大脑中最重要的区域之一，其功能与认知、情绪、疼痛和行为管理等相关。前额联合区既与注意、记忆、问题解决等高级认知功能有密切关系，也与人格发展有密切关系。简而言之，人类之所以聪明，与我们高度发达的大脑有关，而额叶又与人类的聪明关系最密切。

前额叶受损的主要表现在性格上出现偏执、夸张、欣快、易怒和情绪波动，行为上出现迟缓、粗野、孤僻、任性和荒诞无稽，不能集中注意力观察和思考问题，不能进行复杂周密的逻辑推理，任何事情转眼就忘，对复杂环境不知所措，对突然发生的事件束手无策，既不能总结和汲取过去的经验教训，也不能规划和安排未来，对一切都漠不关心，我行我素。医学上有一个名词叫“额叶综合征”。

脑膜瘤以良性肿瘤常见，只有极少数有恶性倾向，因此生长较为缓慢，病程都比较长。脑膜瘤患者就诊原因通常是因为脑皮层刺激性症状（表现为癫痫）或脑皮层损伤性症状（表现为受压脑叶的相应功能比如语言、运动、感觉、情感等障碍）。我们文中这位漂亮小姐姐因为肿瘤长在前额叶，所以先表现出了情感、性格改变，而运动功能（瘫痪）并不明显。由于肿瘤增长导致脑压增高，因此患者还有头痛症状。

大脑是人类中枢神经系统最发达的部分，我们的一些高级的神经活动完全要靠大脑来调控。大脑有不同的功能分区，控制不同的功能，比如躯体运动中枢、躯体感觉中枢、语言中枢、视觉中枢、听觉中枢等。

发生在大脑不同功能分区的疾病会有相应的功能障碍，充分认识这些功能分区，对于疾病的定位诊断至关重要。这也就是我们佩服老主任查房时一言九鼎判断是个额叶病灶的缘由。这个在我入门时期经历过的病例，让我对神经系统疾病的定位诊断有了深刻的印象。（三亚中心医院李钢 2022年3月18日）